星游

假如纪勇涛看见楚稼君不是幻觉

一切来得太快了,他打出过无数颗子弹,最后才知道原来子弹打穿头颅是这样的感觉。

 

其实不疼,那一刻是彻底切断了他和世界的联系,他感知不到了,只是飘在芦苇上,风把他吹到浅浅的水里,然后有了其他的能量,那种能量带走了他唯一能感受到“还在”的情绪,他彻底陷入混沌。

 

直到他看见两个小孩在浅水里摸鱼,他才想起自己也是人类,想到自己是人类,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。

 

夜里他攀上了一辆装土的车顶,车要去的地方就是他要去的地方。货车在爱呀河拐弯,他被甩开了,甩在了东边的垃圾站。

 

天在下雨,但淋不到他,他像往常一样溜回家,上楼的时候想着自己又没带钥匙,走到705看见老纪给他留了门。门边摆着烧完的纸钱,半个萝卜都被红色的蜡盖满了。

 

烧给许飞的?楚稼君在香灰上踢了一脚,反正他是一分没收到。

 

他拉开门,这门有声,是那种老旧的门发出的声音,像是病垂老人喉咙里的嘶声。

 

房子里的东西少了,他的东西都没了,那些所谓的老板不要的“高级货”从这个房子里消失,时间就像倒流回他刚进这房子的时候,唯一的区别就是沙发前有了个电视。

 

桌子上摆了可乐,洋酒,一个黑乎乎的蛋糕,还有肯德基。

 

看来老纪真做了英雄,拿了奖金。

 

钥匙呢?钥匙不给我?楚稼君也找不着钥匙了。

 

背后传来窸窣的声音,楚稼君回头,看见老纪朝他望着,但是眼神穿过了他。

 

纪勇涛老了,人怎么老得这么快?楚稼君就是一睁眼一闭眼,他没有成为新的人,纪勇涛却在他眼里新了。

 

纪勇涛在屋里转,楚稼君就陪着他转,人转累了,纪勇涛就放起了《煤山枪声》,楚稼君陪他坐在沙发上,看了一遍又一遍,直到天大亮。

 

这时的纪勇涛还不算太老,楚稼君跟着他上班下班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间少了他这个祸害,爱呀河犯罪率直线下降。楚稼君觉得自己快要知道人该怎么活了。

 

对了,爱呀河没了。他回来的时候没注意,整天跟着老纪也没注意,直到老纪站河边的时候他才发现河没了。

 

老纪没去相亲,老纪高血压了,老纪退休了,老纪回家参与了母亲的丧事,老纪脑梗了。

 

老纪能看见他了。

 

那天老纪锅里炖着汤,人去楼下买包子,他站在灶台边看着锅,门吱呀一声,然后就有人喊他了。

 

楚稼君觉得陌生,纪勇涛却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一天,他说着让开,汤咕噜起来烫人,然后就挡在他前面,要他洗碗筷。

 

楚稼君在背后喊:纪哥。纪勇涛就嗯,楚稼君喊几声,纪勇涛就回几声。

 

他们一起吃了饭,楚稼君说他吃完要去上学,纪勇涛问他上哪儿学?有学校要你吗?

 

楚稼君睁大了眼,纪勇涛接着说,你好好打工,一个月一百九能干很多事,如果太累了受委屈了就回家,跟着哥,哥不会让你饿死。

 

好。楚稼君笑得泪流满面。

 

那时候的纪勇涛每晚带着他和狗去散步,和他谈老刘老李,和他讲自己有个大学生表弟,和他在公园晒太阳,看小孩放风筝,和他在市区看着一栋栋高楼慢慢建起。

 

纪勇涛负责一日三餐,楚稼君负责打扫卫生,但他什么也没做,屋里乱得像没人住的仓库,纪勇涛说他懒,他就赖皮。最后是志愿者来收拾了屋子,楚稼君就抱着纪勇涛笑。

 

后来纪勇涛是真老了,老得都不记得他了。时常就这么看着他,问他叫什么,说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,能不能告诉他,楚稼君又生气又无奈,问他你怎么能忘了我?你怎么能?

 

某天纪勇涛想起来了,想起来这个人杀了自己弟弟,杀了很多人,还差点杀了自己,楚稼君听完老纪的话,一下子消失了,他好想躲起来,他不是这样的楚稼君,他是每个月辛苦打工,工资一百九的楚稼君。

 

但老纪一直都知道自己面前的楚稼君就是那个杀人如麻的楚稼君,只是忽然一下想起来那些陈年往事,不自觉喃喃出口。

 

楚稼君再出现的时候老纪又不认得他了,问他叫什么,他只是摇头,说你不要想起来。

 

纪勇涛一日不如一日,楚稼君觉得日子就要到头了。

 

人没转生是因为还有执念,他还没和纪勇涛去上海,他怕纪勇涛哪天走了他还在这,所以他说他想去上海。

 

那天老纪回来,搬出了摩托车,载着他去了上海。

 

楚稼君抱着他,这次的风没有穿过他的身体,而是扬起了他的头发,他闭眼,仿佛闻到了那件夹克的味道,好像他们就这样过了很多年。

 

上海果然发展很好,是他喜欢的样子。老纪要跟他走,可他不带走老纪,老纪还要活,他先去探路。

 

他上路了,他要去人都会去的地方,他要在那个地方等他的老纪,他的家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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